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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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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只是表面客氣一下的溫念:……

“那要不我睡沙發吧。”

她已經坐在了床邊,聽到時淩雲這麽一說,人又彈了起來。

時淩雲因為憋笑胸前已經有了起伏,仍然緊抿著嘴,表面一副“我大人有大量”的態度。

“算了,今晚就湊合一下吧。”

說著便長腿一伸躺在了沙發上。

溫念被這麽一說反而更加過意不去,看著時淩雲長手長腳縮在狹小的沙發上,看起來很不舒服。

又看了看自己霸占著巨大的床位。

糾結地戳著手指,眼睛一閉心一橫開口:

“要不咱倆一人半邊床?”

已經閉上眼睛的時淩雲睫毛輕顫,緩緩睜開了眼,他以為自己聽錯了,坐起身再次確認:

“什麽?”

說出口就後悔了的溫念小臉揪成了一團,沒有重覆前面的話。

這話要怎麽說第二遍?

“算了。”

她說著就躺倒在床上,像是要收回剛才的話,刻意躺在了大床的正中間,手腳攤開,牢牢占據了整張床。

一聲低笑在安靜的房間格外清晰。

“嗯,睡吧。”

看來前面他沒聽錯,不過也幸好小姑娘沒有再重覆一遍。

他伸手摁下一旁的關燈按鈕。

“晚安。”

燈光暗下的一瞬間,女孩甜美的聲音響起。

“晚安。”

黑暗讓其餘感官變得更加敏感,溫念本打算催眠自己快點入睡。

可不遠處的人一點細微的動作發出的聲響都能影響到她。

她能聽見男人清淺的呼吸,偶爾翻身帶出的聲響。

那些白天會被無意或刻意略過的思緒卻在黑夜裏尤為清晰。

她索性隔著透光的窗簾看著外面。

天空烏雲籠罩,雨仍然不停歇地下著,刷刷的雨聲轉移了溫念的註意。

她努力讓自己情緒平覆下來。

天然的白噪音加上一整天的奔波,困意逐漸湧起。

她本以為這一覺可以直接睡到天亮,畢竟今天著實有些疲倦。

然而半夢半醒之間,噩夢再次襲來。

白天她以為自己毫不在意的那些黑評,偷偷溜進了她的睡夢中。

“溫念,溫念!”

她被時淩雲拍醒的時候,有一瞬間恍惚。

夢裏她在冰上剛剛結束了一場不算順利的比賽,從觀眾席投來一件件東西。

那是花滑比賽的常規操作,粉絲們向冰上的運動員投擲玩偶來表達對運動員的喜愛。

然而當她走近一看,投過來的並不是什麽玩偶,而是長相醜陋的怪物。

這些怪物甚至還會動,在看到她走過來後,朝她撲了過來。

一聲尖叫提上喉嚨,還沒叫出聲,她就感覺另一邊有人在喚著自己。

意識終於回籠。

時淩雲醒了有段時間了,他睡眠本就淺,更何況在這樣簡陋的環境睡得也不踏實。

床上最初是傳來淺淺的呢喃。

他沒當回事,只以為是小姑娘的夢話。

但隨著呼吸聲越來越急促,之後更是伴著抽泣。

時淩雲覺得不太對勁,趕忙起身。

月光穿透窗簾打在床上的小姑娘臉上。

本就白皙的臉蛋此刻更顯煞白,牙齒死死咬著嘴唇,支離破碎的輕呼從唇齒中溢了出來。

床單已經有了折痕,而她的手指仍在不停扣著。

之後她的腦袋不斷地左右轉動,像是要逃避些什麽。

她做噩夢了。

時淩雲趕忙走近,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
沒有醒。

她還處在夢魘之中,想要逃離卻又找不到出口。

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。

他又試著喚了幾聲名字,感覺床上的人擡了擡手。

就在他以為她快要醒來,準備站起身時,手卻被小姑娘握住了。

帶著涼意的小手與其說是握住,不如說是抓著他,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,怎麽都不肯松開。

時淩雲沒有試圖掙脫,即使已經覺得皮膚被指甲劃過,帶著微微的刺痛。

溫念是這時候醒來的。

她感覺自己渾身是汗,上一秒在夢裏清晰可見的怪物在下一秒就煙消雲散。

然後她才發覺自己緊緊抓著時淩雲的手。

兩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對。

溫念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尷尬。

而是被發現的窘迫。

她其實並不是經常夢魘,只會在偶爾神經脆弱的時候才會發生。

大概因為今天換了環境所致。

溫念倏地放了時淩雲的手,抱歉地笑笑。

時淩雲手指摩挲,還能感受到餘溫殘存。

“你做噩夢了。”他的聲音帶著肯定。

溫念沒有說話,慢慢坐了起來,雙腿曲起,雙手抱住膝蓋。

其實不用她開口,時淩雲就能隱約猜到。

從小姑娘睡夢中細碎的言語,從她裝作不在意卻總是亮著的微博頁面。

時針指向淩晨四點,應該也睡不著了。

溫念掀開窗簾,拍了拍身邊的床,示意時淩雲也坐上來。

經歷了一晚上風吹雨打,怒嘯的暴雨總算停了下來。

滿天迷蒙,若雲若霧。

樹葉上掛著雨後的露珠,遠處的高樓仍有幾處亮著燈,與天空中從雲層深處鉆出來的繁星點點交相輝映。

“夢見什麽了?”時淩雲和溫念並排坐著,開口詢問。

他不確定溫念真的需要傾訴,只是開口發出邀請,讓溫念來作出選擇。

“夢見大家都在罵我。”

溫念如實回答。

“你不會失望嗎?”安靜了一會兒,時淩雲開口。

溫念不解地轉頭,等待對方繼續。

“你為了花滑付出了那麽多,可有的人卻完全不珍惜。”

他們只是輕易地敲擊著鍵盤,就打破了小姑娘所有的努力。

溫念沈默了一會兒,就在時淩雲以為自己說錯了話,打算轉移話題時,小姑娘緩緩開口:

“我是因為喜歡花滑本身,他們做什麽都改變不了這點。”

溫念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:“何況前輩們滑冰的時候環境更糟糕,我們現在這種都不算什麽的。”

時淩雲不自覺側目看向溫念,女孩目視前方,眼神清澈而堅定。

“你才十八歲,溫念。”

聽見時淩雲說的話,溫念有些詫異。

“如果難過的話,可以不用那麽堅強。”

不用把脆弱都留到夜深人靜時,一個人硬撐。

這話太過溫柔,伴隨著蒙蒙夜色,讓時淩雲淩厲的側臉也柔和了幾分。

“需要的話,可以...告訴別人。”

原本想說的話被藏了起來,時淩雲頓了頓,在看到溫念的側臉時,又繼續開口:

“比如可以告訴我。”

這才是他想說的。

溫念第一次聽見時淩雲說那麽多話。

大概是夜深人靜總讓人情緒脆弱,她眸光閃動,尤其是在時淩雲說完最後一句,竟真讓她有了一絲想要依靠身邊人的沖動。

“那你呢?你難過的事情,也可以告訴我的。”

溫念蒼白的臉上帶著些笑意,終於從噩夢中抽身。

天色浮起一片魚肚白,曙光初現,從深藍色的雲霞中豎起一線金光。

時淩雲陷入了沈思,他當然知道溫念指的是什麽。

如果他們的關系註定只是朋友,那能成為在深夜互相舔舐傷口的朋友,或許也已經足夠。

“兩年前,我的啟蒙教練在滑雪時意外離世。”

猶豫再三,他還是緩緩開口。

溫念擡頭望著他,眼神中含著希冀,像是在鼓勵他繼續說下去。

雖然早就從時夢筱那裏了解大概,可他本人願意開口,終歸是不一樣的。

教練對於運動員而言的重要性有多大,可能只有他們這種職業運動員才明白。

Logan對時淩雲而言不僅僅是啟蒙教練,更是半個親人。

平昌冬奧周期,他跟著教練Logan四處訓練,卻在賽前受傷,無緣冬奧。

傷勢恢覆後,時家人不再同意時淩雲接觸滑雪,是Logan陪著他勸了時父時母將近半個月,他們才答應。

冬奧馬上就要在自家門口舉辦了,有哪個運動員不想為國奮戰的呢?

Logan雖然不是中國人,但這種心情他是理解的。

“Ling,你會成為單板界的傳奇人物。”

時淩雲做到了。

他在比賽中跳出了7.1米的高度,打破了美國選手保持了將近10年的記錄。

還在之後的練習中成功挑戰了被視為不可能的triple cork 1440。

誰料教練會離開他。

那天他們如往常一樣出門滑雪,Logan作為從事單板滑雪事業近30年的行家,太了解該怎麽自我保護了,可就在他摔倒後,頭部意外撞擊到了雪下的巖石。

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。

時淩雲就親眼看著教練倒在鮮血中,心跳停止時,Logan甚至還睜著眼。

是因為還放不下他嗎?

那段時間之後時淩雲深受幸存者綜合征影響,很久都不敢再上雪場。

他一躍而起時都能想到Logan臨死時的目光。

兩人都擡頭望著太陽緩緩透過雲霞,黎明揭去了黑夜的輕紗。

“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看別人滑雪嗎?”溫念柔聲問道。

時淩雲看著她,露出了不解的眼神。

“因為在滑雪場,天空觸手可及。”

時淩雲今天第一次笑了出來,他聽懂了溫念的話。

Logan一定去了天上,那時淩雲每一次滑雪時,都會受到Logan的庇護。

他在天上保護著你呢。

時淩雲望向遠處的天空,烏雲漸漸散開,如同黑色的幕簾逐漸被拉開。

天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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